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平淡无奇,我从镇上收获颇丰,所以不需要马上再出门拾荒。
几天来我一直在菜园里干活,收集今年最后的蔬菜,而谢德升在河边钓鱼,努力捕捞足够的鱼让我们过冬。
霏霏一会儿加入我们,给我们帮忙,一会儿又和虎头一起玩,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开朗。
至少她不像我一样爱操心。
我努力不去想和谢德升做爱,每当记忆浮现时,我总是刻意压到一边。
这很难,尤其是那张紧绷的面庞因为高潮临近而压抑扭动着。
这个画面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,历历在目。
还有他的大手在我的乳房上揉捏,肉棒用力插入我的体内。
当他的躯体压在我身上时,肺部和双腿之间都倍感压力悸动。
这太让人分心,我费了好大劲,才将这些清晰的记忆变成一团热乎乎的、模糊的感觉。
谢德升刚娶我姑姑时,总是取笑我。
他似乎知道什么最让我恼火,责备我整天学习,对生活太认真,从不和朋友出去玩,一点乐趣都没有。
陨灾之后,当我们都挤在这个小屋里时,他忙于照顾霏霏,尽力让活着的人都活下去。
也许是肩上的责任重大,谢德升沉稳很多。
他还是会偶尔取笑我,惹恼我,提醒我两个人都不可能真正改变。
家人一个一个离开后,谢德升基本停止对我的取笑。
过去的几年里,他大部分时间都很专横和务实,我们并不总是合拍,但两个人算是基本保持在同一频率和波长上。
显而易见,谢德升没有拿我的性冲动取笑我,他甚至没有再提给我破处这档子事儿。
也许,他已经将那晚的事儿挥之脑后。
这件事儿他比我成功,至少他更有经验吧。
这可能是最好的,我们不是家人,但我们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接近家人,而家人不应该发生性关系。
我甚至想不通那天晚上我究竟是哪根筋不对,也许是我太绝望,或者是岁数到了,性需求促使我产生生理上的冲动。
从生物学角度说,这很自然、也很正常。
不管是什么,都不会再发生。
第一次是冲动,第二次就是愚蠢了。
一天下午,我和霏霏在花园里干活,而谢德升还在河边。
这是一个异常温暖的下午,天空没有一片云彩遮挡太阳。
自陨灾以来,笼罩天空的雾霾几乎消散。
这是件好事,意味着地球的环境正在恢复。
我汗流浃背,霏霏的脸颊通红。
她俯身数着拔掉的杂草,嘴巴里念叨着:“二十六、二十七、二十八、二十九……”
我一直在教霏霏一些基础知识,至少是幼儿园小朋友能学到的东西。
霏霏很聪明,认字、学数数对她相当容易,而且她喜欢练习和炫耀自己新学的知识。
“四十!”我加入霏霏,和她同时数了出来,然后又道:“霏霏,你除杂草棒极了,不过我觉得虎头有点热。你能给他倒点水,也许你们两个可以坐在阴凉处歇一会儿,这样他就不会太热了。”
这只杜宾看起来没有任何运动过热的风险。
他侧躺在泥土上,一边尽可能不动,一边注意着我们在菜园里忙碌。
霏霏认真对待我的话,叫虎头进屋喝水。
我微笑着看着他们两个慢跑进屋里,霏霏轻声细语向虎头解释说太热不好,所以他们喝完水后需要坐在阴凉处休息。
我天生不是一个有母性的人,小时候从不玩过家家,也从来不喜欢公仔玩具或洋娃娃。
我总是梦想着当成功人士而不是当妈妈。
霏霏的成长不需要我这种没有母性特质的女人,至少不该那么重要,但我是她现在拥有的唯一一个年长女性。
也许谢德升最终会找到另一个女人,他四十岁不到,显然还有旺盛的性欲。
他可能很想为自己找到一个热情的床伴,以及为女儿找到一个更具母性的妈妈。
我想象着一个成熟贤惠的女人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,带走霏霏和谢德升,我的嗓子忽然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。
我和他们父女朝夕相处五年之久,真有这样的女人吗?
我竟然能被一个虚构人物威胁,我暗骂自己荒谬,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将这个女人驱逐出脑海。
最近,我一直在强迫自己避免心思太重。
这可能很不健康,但我还能做什么?
如果我心烦意乱,就无法做生存所必需的工作,我们三个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。
此外,如果身边再有一个女人只会有所帮助,也会减轻我肩上的很多压力和责任。
我从土里挖出一根胡萝卜,忍不住对着泥土叹了一声。
没理由对这个随意的想法过度分析,周围没有其他女人,在我们搬家之前不会有。
即使有女人又如何?
我们真能信得过这个女人对霏霏好么?
这些年,我在霏霏的生命里,几乎扮演的就是妈妈这个角色。
现在,我又跟这个小女孩儿的爸爸上了床。
当然,这种事儿完全看爸爸的态度,而他摆明对三个人的关系毫无影响力。
如果换做是其他女人,某个他心仪的女人,上床之后就会是另外一种面孔了吧。
我打心眼里讨厌这个想法,原因有很多。
我用力拔起一根胡萝卜,然后扔进篮子里。
这时,身后的树丛中传来一阵沙沙声。
我顿时僵住,慢慢转过头去看,但看不到任何动静。
住在山里的前几年,我们有时会看到满面胡须、蓬头垢面的流浪者。
他们漂泊太久,眼神呆滞,神经也已经不正常。
还有那么三四次和危险人物对峙,爸爸和妈妈就是这样丢了性命。
他们面目可憎的、歇斯底里,想要抢夺我们的物资。
无一例外的,这些人都被谢德升一枪干掉。
近一年多,我们已经一个人都没再看到。谢德升和我甚至怀疑,我们是方圆百里内活着的仅有三个人。
我屏住呼吸等待着,先是一片寂静,然后又是一阵沙沙声。
我不能再像傻子似的什么都不做,必须行动起来。
我慢慢地站起来,抓起篮子,从枪套里拔出枪。
也许不是人,但谢德升曾经说过这附近有只饥肠辘辘的熊。
我们从来没有看到,也没有发现任何迹象表明这只熊潜伏在附近。
我以为熊已经离开,但也许没有。
即使我带着武器,我也不想遇到一只熊。
我倒退着走到家门口,蹑手蹑脚走进去,关上门锁好,再用大铁棒抵住门栓。
“虎头和我想出去玩,”霏霏宣布。
“我在菜园里干完活儿了,我们为什么不呆在屋里呢?”
“但我要去遛狗,你说虎头每天都需要到外面走走。”霏霏有些委屈。
“我确实这么说过,但我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。我要准备晚餐了,你能帮我做饭吗?今天我们要吃炖菜。”我和颜悦色,心里却有些着急。
该怎么知会谢德升呢?
他可千万别大白天和那只熊来个面对面。
霏霏做了个鬼脸,说道:“炖菜不太好吃。”
“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最爱,但你的身体需要蔬菜。如果你愿意的话,你可以帮我切菜。”我向她提议。
霏霏的年龄用刀还太早,但非常时期非常对待。
“我能用刀?”她的眼睛又大又圆。
“是的,用刀。你必须非常小心。”我递给她一把水果刀。
“我一定小心。”
霏霏立刻放弃了和虎头一起出去的计划,我松了一口气。
没有必要吓唬霏霏,她对熊一点儿概念都没有。
这只可怜的动物可能饿了,但一只饥饿的熊更可怕。
霏霏和我切蔬菜做炖菜,虎头倒在地上小睡。
这是一个漫长的下午,我们因为无所事事而精疲力竭。
太阳落山前一个小时,谢德升回家了。
我忘了开锁,所以他没办法进来。
霏霏跑过去帮她父亲开门,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,然后拿出一份清单,上面连写带画,罗列出从早上谢德升去河边之后,她所做的每一件事。
谢德升抱起她,目光越过霏霏的肩膀看向我。他想知道为什么门被上锁,但我不会在霏霏面前告诉他。
“爸爸,你钓了很多鱼吗?”
“今天只有几条小鱼。”谢德升快速挠了挠虎头的下巴,环顾房间一圈,显然是在寻找隐藏的麻烦,然后问道:“一切都好吗?”
“是的,很好。我帮阿美做炖菜,她让我切菜,我拿刀子的时候很小心,一点儿没伤到自己。”
“干得好,你想出去和虎头……”
我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。
看到我的示意,谢德升迅速换了个话题:“霏霏,我差点儿忘了。今天我找到一块漂亮的石头,你说不定会喜欢。”他伸手到口袋里,掏出一块圆润的石头,闪闪发亮。
“哇,好漂亮啊!”霏霏抓住石头,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欣赏。
“你为什么不把它放在你的财宝箱里呢?这样就不会玩丢了。”
霏霏严肃地点点头,拿着石头朝里屋走去。
霏霏的财宝箱就是个硬壳塑料盒,里面有她收藏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。
每次打开,她都能翻来覆去玩好久。
谢德升走到我身边,低声问道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谢德升离我非常近,脖子和脸上渗出汗,一颗颗滚落而下滑进领口,身上散发的热量辐射到我的皮肤。
我突然有冲动抱住他,所以赶紧稍微往后退了一步,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。
我假装镇定地说道:“今天下午我在菜园里,听到树林里有声音。那只熊可能回来了,所以我们在屋子里没出去。谢天谢地你平安回来,一整天我都担心你撞着那只熊呢。”
“该死,我以为那只熊已经走了。”如果谢德升注意到我的退缩,也没有多说什么。
“我也是,也许不是熊,但我不会冒险。我什么也没看到,但确实有东西在动。”
“好吧,晚饭后我会去看看。如果这只熊坚持不走,我就得杀了它。”
谢德升从来不像我父亲那样爱打猎,他不喜欢杀动物,但如果必须的话,他会这么做。
熊死了我们会更安全,但我不太希望谢德升出去找这只熊。
无论是视力、听力和体力,人没有一样能和熊比。
即使有枪,仍然……我想告诉谢德升别冒险,但我还是忍住了。
现在,我们说到的是关于他女儿的安全,谢德升会做任何事保护他的女儿。
对于一个一辈子悠闲自在的人来说,他在一些底线上确实很固执。
我点头表示同意,转身去看我在炉子上的炖菜,说道:“我想我们可以把你今天捕到的一条鱼切下来放进炖菜里。”
“最好两条都切,两条鱼都太小了。”谢德升摇摇头,他对今天捕到的鱼不满意。
鱼越少,我们就得越早搬家,我们俩都不想这么做。
晚餐很愉快,霏霏一直骄傲地念叨她下午帮忙切菜。
食物本身很丰盛,味道也很好。
食物里有盐和胡椒,还有醋来调味。
不过,谢德升比平时安静,他通常会和霏霏不紧不慢的聊天。
今晚他有点忧郁,毫无疑问,正在想着守在外面的那只熊。
对我来说,熊只是一长串担心中的其中一项,所以我能够打起精神应和霏霏。
我们一起聊着下午闷在屋里读的书,鼓励霏霏照顾虎头,帮助虎头适应新家的环境。
晚饭后,谢德升很快把女儿哄上床。
我和霏霏一起读了大约半个小时的书,我很难集中精力看故事,满脑子都是谢德升正拿着猎枪,在外面寻找那只饥饿的熊。
如果熊先找到谢德升怎么办?
我努力保持镇静,不在霏霏面前表现出一点点烦躁不安。
她还是个孩子,生活环境已经够糟糕了,不能再雪上加霜。
直到阅读结束,我又问了霏霏一些书里的问题,鼓励她多讲长句子。
临睡前,霏霏想要一个晚安吻,我毫不犹豫答应她。
霏霏拥有的已经很少,能给的,我都会尽力而为。
我终于可以关上卧室的门,掏出枪走出小家,环顾四周。
天已经黑了,谢德升在树林里什么都看不见。
抛开紧张不安的感觉,我沮丧地直跺脚。
谢德升到底在想什么?
把女儿丢给我,独自在黑暗中徘徊,就是为了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吗?
我想去找他,但我不能离开小屋。
当霏霏独自在里面睡觉的时候,我不能离开。
虎头也跑出来,好奇地抬头看着我,好像在等着我下一步行动。
我想敲谢德升的脑袋,或者使劲儿踢他的屁股,再要不拔光他的头发。当他扛着猎枪,从小屋右侧的树林中走出来时,我长长松了一口气。
谢德升看到我站在屋外,快步走过来,催促道:“于美,你出来干什么?赶紧回去吧。”
“你进去的时候我就进去,你看到那只熊了吗?”我没有挪窝。
谢德升皱着眉头,烦躁地说道:“没有,我找不到踪迹,太不正常了。”
“我下午听到的声音可能不是熊,也许我弄错了。”
“你没弄错。”谢德升没有解释为什么他如此肯定。事实上,我也确信是那只熊。
“我会继续找,你快回去吧!”他瞥了我一眼,催促道:“快点儿回去,保护自己和霏霏。”
“我已经说了,你进去的时候我就进去。”
谢德升眯起眼睛。
“我和你一样有枪。”
“于美。”
“除非你和我比力气,把我抬回去,否则你不可能说服我!”我甚至不知道现在为什么和他争吵,重要的是决不能屈服。
我的枪法和谢德升一样好,也许没有他强壮,但没人能和熊进行肉搏战。
“别引诱我,”谢德升嘀咕着,转身走开,又朝另一个方向走向树林里。
我想跟着他,但我们中的一个必须和霏霏留在小屋里。
如果谢德升遇害,她就只有我了。
我不该这么想,但这个可怕的念头已经进入脑海,想推出去也没那功夫,我必须凝神谢德升消失的方向,紧紧盯着漆黑一片的树林。
我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,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,然后突然的枪声让我跳了脚。
心跳声在我耳膜里轰鸣,又执意要从嗓子里吐出来。
漆黑的树林里忽然有了动静,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。
月光足够明亮,我辨认出谢德升的身形。
他走得很快,当他走到我面前时,我抖得像筛子一样。
“我杀了那只熊,”谢德升喃喃道,看起来并不像胜利者,倒像是内疚懊恼的凶手罪犯。
我使劲吞咽一下,说道:“你不得不这么做。”
“是的。”谢德升没有进屋,站在我旁边。过了一会儿,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,脑袋也跟着偏向一边。
我咬牙没去问怎么了,这个问题太愚蠢。
刚刚,谢德升不得不杀死一条活生生的性命。
一只饥饿而绝望的动物,一只还没有对我们采取任何行动的动物,一只和我们有相同权利活下去的动物。
不知为何,这感觉比我们多年来杀死的劫匪流氓更糟糕。
至少那些人在道德上选择伤害,那么我们的杀戮在心里有那么一些慰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