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早晨,星辰院,食堂二楼。
不同于往日的一片喧声,今天的食堂,安静的有点诡异:员工统一穿着浅蓝制服,都在自己的座位上静悄悄吃着早餐,人头攒动密密麻麻,不时传来几句低语议论声:
“喂,你认识魔女大人身边那家伙吗?”
“没见过啊,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;身上连魔力波动都没有,也能通过我们院的考核?”
“但魔女大人看上去对他好亲近哦—”
“难道是魔女大人在人界的亲戚?毕竟怎么看都是关系户呢。”
“亲戚?那是什么东西?”
“人界的生灵不是由天地灵气自然生成,而是通过性交产生新生命,一代代传承繁衍下去,亲戚就是指繁衍关系相对较近的生灵。就知道你们魔导系的没见识,这都不知道!”
“是是是,你们魔社系有见识,不知道今年有几个能入摩洛大人的眼,争取到深渊塔出资源赞助的项目?哇哦,不会还是零吧,我们魔导系也就区区6个S级项目,11个A级项目罢了,确实比不上高贵的魔社成员呢~”
“社会科学的价值又不在一时,你这是偷换概念!”
“别吵了,那明明就是个魔灵,只是乍一看长得像人类而已,怎么可能是什么人界亲戚,都不知道你们在吵什么!”
“……”
四周无人的座位上,夜离梦身着宽大黑色披风,小口抿着咖啡,秀眉轻皱,熟练地撕开一袋白糖撒进去,美目全程一动不动,磁盘一样吸附在对面的青年身上。
雷迪摩尔默默喝着小米粥,心里暗叹有魔法就是好,喝个粥都能喝出粒粒米香来,前世的食堂要是有这水平,自己上早八精神都得好个三分儿。
话说这群员工可真是够闲的,八卦自己就算了,怎么还有心思争这些派系上的事情,难道离梦姐不评个人绩效的?
这可不行,不卷起来怎么提高工作效率?
看来得让离梦姐学习下先进的管理制度……
“嗡—”一阵信号声突然响起。
“唔,摩洛的传讯……”听到“摩洛”二字,青年懒散放松的姿态瞬间一僵。
夜离梦瞥了一眼,又担忧地看着雷迪摩尔,有些为难地犹豫着:
“但你初来乍到,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,我也不太放心…”
少女想了想,突然美眸一亮:“那我们待会儿一起去深渊塔吧,正好让你见一下摩洛他们,别怕别怕,大家都在为魔界的未来而努力着,都是可以信赖的同伴!”
冥冥之中因果流转,仿佛宿命注定一般,雷迪摩尔在魔界直面的第一个魔物,便是故事中勇者一路披荆斩棘杀向的终点—魔王。
……
魔历97年5月17日,正午时分。
魔界,魔王城,中心区域。
肃杀冷清的寒风中,一座神话般的高塔直冲云霄,塔身由恶魔金属构成,漆黑表面反射着冰冷的寒光;塔顶呈倒悬的摆锤状,像是一把巨大的血红圆扇,大到覆压魔王城的整片上空:
与其说具有遮天蔽日的威势,倒不如说这在不见日月繁星的永夜天地里,这座高塔本身,就是一轮血色的巨日。
血日之下,黑发少女披风飞扬,皮靴交替迈动,小手牵着双腿打颤的魔灵,帮他扣好衣扣,系紧领带,从远方缓缓走来,一步一步走向塔下。
宽约三十米的血红道路两侧,拥挤着密密麻麻、不见尽头的魔物大军,此刻正整齐划一地虔诚跪拜,恶魔巫师排列阵前,左披白袍右披黑袍,用恶魔语吟唱着颂词,颂歌声如万马奔腾,在耳畔久久震荡,如同末日的丧钟:
血月凌空兮骸骨为阶;
幽瞳照世兮群星俱灭;
焚天裂地兮万灵俯首;
锁魂为链兮长跪君前;
魔焰噬心兮甘作薪柴;
断脊献颅兮誓魂燃尽;
王座初醒兮两界归心;
骸海为酒兮颂此永夜;
……
骗,骗人的吧…
这种声势,这种气场…
我,我打摩洛?真的假的?
雷迪摩尔竭力控制着身体的本能反应,牙关紧咬,却依旧控制不住内心的动摇战栗:
像是前一刻还在冬夜的温暖被窝里幸福蜷缩,后一刻就突然丢到无情冷厉的寒霜中,全身丢人地颤抖个不停:
人就是这样的生物,总是自以为能用理性掌控一切,等事到临头,又发现自己终究是被感性支配的渺小存在。
一场莫名其妙的穿越后,在这冰冷魔界里,魔女的温柔乡给了他第一束阳光,融解了他内心的迷茫不安,却也不知不觉间软化了他的斗志与警惕,仿佛忘记了这片永夜天地里黑暗从未消失,只是暂时被阳光遮掩住罢了;
他觉得自己很清醒,他知道种种暗流都在显示着,这个世界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岁月静好;可短短几天过去,他的思维就沉溺在安逸的舒适区中,潜移默化地,一点一点变得保守侥幸:
也许这个世界实际上没出问题呢?
也许那个什么摩洛真的是个好君主呢?
离梦姐这么厉害,地位这么高,只要抱紧这条大腿,遇上什么事是不是都能顺利化解呢?
有没有可能,这个世界没有之前想的那么黑暗极端,就是个一边跟美少女建设世界、一边过着甜蜜日常的阳光片场呢?
说到底,他一个普通学生,逛着超市哼着歌儿,莫名其妙就被强拉着一通折磨,折磨完告诉他说,要去成为某个陌生世界的救世主,这本来就是搞错了什么吧?
什么魔王、什么勇者,明明是离他,一个魔力都没有的冒牌救世主,多么遥远、多么空洞的概念:
今天跟傲娇魔法少女大小姐拌拌嘴,明天跟开局白给的呆萌魔女玩玩过家家儿,这种美梦般的日子一直过下去,还不够美好吗?
一定要听那个狗屁九尾狐神明说几句话,就莫名其妙把自己真代入成什么勇者,跟那个想想都知道有多恐怖的魔王玩命?
傻子才会那么干吧。
可很遗憾,在这永夜寒风之中,无论他自己是否接受,他真的就是勇者:是替补的冒牌勇者,是滑稽的魔物勇者,却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、唯一的勇者。
安得壮士挽天河,净洗甲兵长不用:勇者存在的意义,就在于阻止即将发生的普世大悲剧;反过来讲,当勇者不再能扛起救世的使命时,眼下的一切美好,都必将走向罪恶的崩坏。
世界温柔的外衣突然被撕开,前一秒还在餐桌上热咖啡的雾气里畅想未来,后一秒咖啡杯突然渗出铁锈味,桌布上猫咪图案裂出猩红魔瞳,人群间咀嚼食物发出的咔嚓声变成骸骨碎裂的脆响——他这才惊觉自己站在魔王军的行军路线上,餐桌是白骨堆砌的战壕,魔灵们低头于阴影中,正用恶魔语倒数着末日。
悠闲惬意的时光仿佛还停留在上一秒,此刻却已淹没于这汪洋无际的魔物洪流中,恐惧、压力、乃至无法控制生出的绝望感逐渐填满内心。
不行……
不能…这样乱想下去了…
一股奇妙的火焰自胸中升起,青年猛咬舌尖,眼神发狠,收起所有心思,一步一个脚印,跟随暗之魔女缓缓向前走去。
走向那猝不及防、却终究逃不过的宿命。
……
“堕天恶魔路西法,见过魔女大人。”
深渊塔底,男子面容俊美妖异,魔气流溢深不见底,张开漆黑羽翼,迎接夜离梦的到来。
魔眸一瞥,看见了魔女大人身后那个五官近似人类,冷汗直流,全身颤抖的弱小魔灵。
“两位请随我来吧,摩洛大人等候已久了” 路西法眼中闪过一抹奇色,却没有多做言语:那是对暗之魔女的基本尊重。
堕天恶魔大手一挥,一股黑暗风暴笼罩三人,自高塔底部席卷而上,直入天空。
……
深渊塔顶。
“黑炎恶魔在此,魔女大人最近过得可好?” 男人捧着魔炎万丈的恐怖法球,说话慢斯条理。
“金刚见过魔女大人!” 少年肩扛雷霆万钧的碎山重锤,声音洪亮如钟。
“魔女大人别来无恙?老朽近来醉心研习寒霜术法,疏于拜访,还望魔女大人谅解。”老人旋舞寒霜千里的冰封魔轮,语调谦卑恭顺。
“魔女姐姐好!上次你帮小加做的造型又让小加整乱了,怎么弄都做不到那么好看,求求魔女姐姐再帮小加一次吧,小加什么都会做的!” 小女孩摆弄着五颜六色的衣装,楚楚可怜哀求着。
“啊!这智慧的气息,这沁人的清香,一看就是魔女大人降临的信号!世间万物真假难辨,唯有魔女大人的倾世风姿独一无二,不可能被模仿!”带着奇怪假面的男子姿态做作,贪婪地深吸一口夜离梦身边的空气,躬身拱手行礼:“假面恶魔暗惧者,见过暗之魔女大人。”
……
广阔无边的金属地面上,一道道传说中的魔影闪过,滔天魔威各自显现,若千钧泰山压在雷迪摩尔心头,压得内心‘咚’‘咚’狂跳。
若不是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身旁的黑发少女上,青年只觉自己连正常呼吸都快做不到了:
夜离梦神色清冷平静,跟私下的小女孩姿态比起来,像是换了个人一般,仿佛感受不到这一股股恐怖的恶魔威压,嘴角挂着柔婉的笑容,向在场的大恶魔一一点头致意,挽起青年的手,莲步轻移款款向前,直到塔顶的尽头:
“摩洛见过暗之魔女大人。”
龙凤盘绕的暗黑王座上,青年正襟危坐,面容邪异帅气,血红长发披散,淡淡看向面前的两人:
“一月不见,魔女大人还是一样漂亮。”
……
“一定要搞这些表面仪式吗,说真的,尬死了——”暗之魔女嘴角轻抿,有些无语地回应。
“这是寡人对魔女大人为建设魔界所做的一切,最基本的尊重。”摩洛语气坚定,血眸中充斥着真挚敬意。
“是吗?”魔女嘟囔着:“‘寡人’都喊起来了,我怎么觉得,就是你自己想搞这一套呢……”
“魔女大人说笑了。”
年轻的魔王视线扫过夜离梦,落到身后低头紧盯地面、双膝微微打颤的弱小魔灵身上,眉头突然轻轻皱起:“不知这位是…”
“我新认的亲弟弟,以后遇上什么事,你们都帮忙罩着点!”魔女秀眉轻扬,樱唇突然贴到雷迪摩尔耳边,小声问道:“那个…姐姐忘问了,你的名字是什么?”
“…雷迪摩尔。”青年低着头,语调机械。
“雷迪摩尔,雷迪摩尔……”魔王念叨着:“好怪的名字……”
……
“抬起头来,让寡人看一看。”摩洛沉吟半响,突然低念一声。
青年身体一僵,全身绷紧,缓缓抬起头来,与王座上的魔影直直对视:
妖美邪异的面庞上,一双血眸毫无温度,瞳孔金纹缠绕,冰冷地看向弱小的魔物,如淬火刀锋浸入永冻冰河,似是想从其中找到某些异样之处。
可他什么都没有看见。
那双漆黑的眼眸明明因害怕而颤抖个不停,却看不出任何内里掩藏的情绪:惊慌、惶恐、忠诚、异念、友好、恶意……什么都没有,只剩一片荒芜。
……
“好啦好啦,就认识一下,搞得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—”夜离梦横身站在两人中间,强行打断这诡异的对视:“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?快说快说,我还有好多事要忙呢—”
……
“没什么大事,就是一点关于梦华星的小问题,你过来看看就好。”
摩洛收回视线,恢复了游刃有余的常态。
“什么?跟梦华星有关的可不是小问题,全魔界的魔物都等着它光耀世间的那一天呢!出什么问题了,快让我看看……”
魔女跟魔王一一对接起魔界各个领域的大小事务,原本压抑到喘不过气的氛围也一点点缓和起来。
……
“那个魔灵,有点奇怪。”坐在王座上,目送夜离梦与雷迪摩尔的身影消失在深渊塔顶,摩洛轻轻说着。
“奇怪?”路西法抱胸侧立于王座脚下:“恕属下眼拙,看不去此人身上有何奇异之处。”
“我的魔眼看不穿他。”摩洛淡淡说道,血红长发无风自舞:“魔界二十亿魔物,无一不在魔眼监控之下,只要我想,没有任何魔力波动能逃过我的魔眼,唯独今天出现了第一个例外,何不奇怪?”
“?”路西法愣了一下,不由轻笑出声:“想不到王上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。”
“错误?”
“那个魔灵身上根本没有魔气,魔核不知何时已经爆掉了,应该是魔女大人出于某些原因强行救回,但人已经废了,身上本就没有任何魔力波动,又怎能被检测到?”
“…是这样吗…”摩洛低念着,“你也辛苦了,请退吧,我还有些事要处理。”
“是,王上!”路西法附身一礼,大手一挥,整个人化作一团漆黑风暴远去。
……
“没有魔力波动,是个废人……”
嘴里喃喃念叨着,摩洛眉头皱起:
“可寡人怎么总觉得,这个魔灵,有着某些奇怪之处……”
……
“无所谓了,恶魔王座即将初醒,绝对的力量到手,寡人也不需要再做伪装了。”摩洛轻念着,血眸中燃起滔天邪炎:“还得好好感谢这个蠢女人,建设美好魔界……笑话!”
“真正的新世界里,只需要一位王,两界万灵皆为蝼蚁,只配俯首跪地!”
……
魔光一闪,又是一道身影现身于深渊塔顶:
“欢喜魔将见过王上!”
青年一头黄毛,眼神色眯眯的,如两盏昏黄的灯,在黑暗中闪烁着一股令人不适的光芒;面容清秀阴柔,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,黑发凌乱,几缕发丝随意散乱在额前;衣领敞开露出锁骨,走路时微微晃着肩膀,动作懒散而轻佻:
“蚩尤的西图,小生的南图均已布好,梦华星魔源已经搞定一半,只差大哥和四妹的部分了。”
“好!不愧是本王看中的得力魔将。”摩洛血眸一亮,语带赞赏。
“那——事成之后……?”欢喜干脆不再掩饰眼中的色意,直勾勾盯着王座上的魔影。
“如寡人承诺的一样,夜离梦的处女,寡人说了赏给你,这天下又有谁敢抢?”血发青年悠悠开口,指尖玩弄着深红血珠,像是在把玩世界的权柄。
“谢过王上!”欢喜声音一下高了八度,周身魔气兴奋地欢涌跃动,双眼升腾起熊熊欲火:
离梦姐,别怪小生无情,你这些年给我的救命之恩,培养之情,小生都会在床上分毫不差的还给你,让你感受到升天般的极乐!嘿嘿嘿……
……
星辰院。
雷迪摩尔阴沉着脸,被夜离梦牵拉着一路走去。
“弟弟今天辛苦了!那个摩洛看着凶,其实是位很有能力的君主哦~~没有他的帮助,姐姐也没法把自己的发明这么快投入实用。” 魔女回到家一般的研究院里,语气也轻快起来:“姐姐也有点累了,我们洗个澡,然后就睡觉好不好?”
“嗯……”青年心不在焉地回答道,被夜离梦一路拉着,在星辰院里东拐西拐,最后来到一间浴池里。
思绪如一团乱麻,混乱整理着穿越至今得到的所有信息。
直到夜离梦开始扒自己的裤子,他才猛然清醒过来。
!!!
“离梦姐,你…你在干什么啊?”
“帮弟弟脱衣服啊~”暗之魔女自然地回答,星眸呆萌地一眨一眨:“哎呦,有什么可害羞的嘛,姐姐都看了三天三夜了!唔,这样说也不太对…总之交给姐姐就对啦!”
“这……”雷迪摩尔张嘴刚想推脱,却直接呆立在了原地。
因为夜离梦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了。
披风丢去,黑裳轻落,罩子解开,露出胸前炫目的雪白峰峦,一对粉嫩樱桃点缀其上,羞涩地微挺着;
靴跟轻抬,解开拉链,露出包裹在细腻黑丝中的纤美玉脚,如法炮制,两只黑丝小脚俏生生踩在地上,再轻轻褪下黑丝,扒下浅粉色的内内,露出珠圆玉润的如雪足趾,勾魂夺魄的美腿曲线,挺翘紧致的诱人臀瓣,芳草掩映的白嫩馒头。
青年呆立在原地,视线愣愣锁在那天赐造物般的完美曲线上,如同中了美杜莎的石化凝视。
“愣着干什么,进池子泡澡去呀—”少女小脸也红扑扑的,一簇青丝被浴池的空气打湿,沾在侧脸上,掩盖着通红的耳垂:“走啦~走啦~”
温热的池水内,两人挨着身体而坐。湿热的空气熏染着香艳暧昧的气息,雷迪摩尔感受着魔女玉体丝滑水嫩的触感,却生不出太多色色的心思。
他不是没有欲望的木头,他只是感觉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,快到让他觉得失真:
从穿越至今,他的人生就像一部急促荒诞的乐曲,上一秒还在轻奏两小无猜的童谣,下一秒就轰鸣起魔王勇者的史诗,再下一秒又转到暧昧香艳的情歌;还来不及细细体会每个篇章的美妙韵味,就匆匆赶往下一个片场,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着不断加速,在既定的道路上一路狂奔。
他麻木了,只想好好睡一觉,然后整理一下这个二倍速,甚至四倍速般快进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:
奇妙的危险感在心头晃动,不断发出红色预警声,好像有一场即将决定他人生走向的重大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,而他甚至不知道考场在哪里,考的是什么,只能在魔女姐姐的温柔乡里静静沉溺,等待着未知的审判到来。
青年讨厌这种感觉,非常讨厌!讨厌到即使在这种场面下,他也说服不了自己,沉浸在这幽香绮欲之中。
烦躁的思绪胡乱发散着,他记得那个垃圾九尾狐神明说过,这个世界上的魔法少女身上有淫纹什么的奇怪东西,可能会出现各种下流场面。
但淫纹这种东西,不是要触发才会产生功效吗?
怎么离梦姐常态看上去,就,就……
……
“其实,你不是魔物,对吧?”雪臂环绕从身后抱住雷迪摩尔,魔女在他耳边轻轻说着。
!!
“为、为什么会这么想?”雷迪摩尔一个激灵,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:
“因为你昏迷时喊了爸爸啊。”夜离梦认真说着:“其实小弟弟你也不知道,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具身体里的,对吧?姐姐也没想到过,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发生这种奇妙的事情。”
“但是你放心,无论有没有魔力,有姐姐在,放眼魔界,就没人敢欺负你!”
……
“为什么,要对我这么好……”不知多久的沉默后,青年低声问道。
“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啊。”魔女紧贴着他的身体,自然地回答:
“魔物没有家庭的观念,很难发展过于亲密的关系,我来到魔界这几年,交了很多朋友,但没有一个真正能交心的。”
“至于原来在人界……”少女语气一黯,没有多作展开:
“总之,现在在这个世界上,没有比我们姐弟俩更亲近的关系了,我不对你好,还能去对谁好?”
……
“我长得这么丑,和你呆在一起,都煞风景。”雷迪摩尔看着镜子里其实也说不上多难看,但就是一脸虚样儿,越看就来气的杂鱼面孔。
“扑哧。”魔女捂着嘴,轻笑出声:“原来你就为了这种事烦恼啊?对啊,毕竟是小弟弟,虽然姐姐也不怎么了解你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就是了……”
什么叫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……
出现了,奇怪的先入为主!
“唔,这样,明天姐姐就给你做张新脸!别害怕,姐姐的技术可强啦,用过的没有一个不说好!”
夜离梦素手轻挥,黑暗魔力轻舞,画出一张面若恶牛,一对犄角如血月般高高竖起的魔物画像:
“喏,摩洛原本就长这个样子,丑死了,十二大恶魔没一个不比它好看的!后来自己脸上挂不住,求姐姐给它弄了副人类青年的面庞,现在一天天神气的那个样子,哼!”
夜离梦说完了心里话,心情大好,小手贴着雷迪摩尔的脑袋,酥胸无意识蹭过他的后背,雪腿在池水中缠着他的腰部来回蹭动:“最后,让姐姐猜一下,小弟弟你真实年龄是多少岁呢,嗯…4岁?不对,有点太小了,6岁?还是8岁?”
……
“怎么了?”少女睁着大眼睛看向他,眼眸里满是天真可爱的色彩。
……
“……二十上下吧。”雷迪摩尔低着脑袋。
……
……?
少女轻松的笑容凝固在脸上,表情一点点转为茫然,呆呆地低下头,看着两人在池水中交缠厮磨的身体——
……
“咿——!!!”高高扬起的水花中,夜离梦发出一声几乎要穿透屋顶的惊叫,小兔般弹到一边,双手捂着魔鬼般诱人的身体,蹲着缩到池水里,只露出红得简直快要烧起来的小脸:“二,二,二十岁??”
“是的。”雷迪摩尔面无表情地从池水中起身,挺着胯下的长直魔枪,往更衣处走去。
“咿呀呀呀——!”少女尖叫着闭上双眼,面色红得快要滴出血来,几点委屈的眼泪在眼角缓缓积聚:“这、这、这算什么,这算什么嘛?”
“快换好衣服吧。”雷迪摩尔走向浴池外面,语调反而彻底恢复了平稳:“之后你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我。”
反正这条命也是你给的,大不了还回去了。
“谁、谁要惩罚你嘛……”夜离梦眼角噙着泪花,不情不愿地从水里起身,露出完美无瑕的玉体,撅着小嘴一点点换好衣服,如梦方醒的俏脸上,百般情绪闪过。
他其实是、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子?
仔细想想,他确实没承认过自己是小孩子,表现得也比想象的稳重得多,只是一直沉默着,不承认也不否认自己把他误解成小弟弟的先入为主。
过往画面一一闪过,此时回想起来,要多羞耻就有多羞耻:这,这个坏家伙,该不会一直在心里偷笑我吧!
这下…这下还要怎么在他面前抬起头啊…呜……
……
浴池外面,雷迪摩尔低着头,看不清表情。
夜离梦缓缓走出来,每一次抬脚都好像搬起大山一样吃力。
两人在沉默中对立着。
……
“你…你是二十岁,对吧?”夜离梦突然开口。
“…嗯。”雷迪摩尔轻轻点头。
少女咬着银牙,樱唇紧抿,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抉择,最后终于艰难开口:“我…我二十二岁,还是比你大,我还是要做姐姐!”
……
“噗—”青年直接笑出声了:
道理他都懂,可每次跟这个强撑大姐姐的可爱魔女玩起过家家,那些关于未来的阴郁心思好像又暂时消了个干净,若茫茫寒夜中点起篝火那一刻的温暖,哪怕明知是一时的火光,仍如扑火飞蛾般依附上去、流连忘返。
“哈,哈哈哈嘶疼疼疼疼疼——”
“笑!笑什么笑!”夜离梦俏脸通红,气急败坏地拧着他的耳朵。
“走,跟我去实验室!我发誓,一定要给你做一张大丑脸,这辈子都别想让哪个女生喜欢上!”
……
魔历97年5月17日,晚8点半。
人界,魔都,光明学院,学生宿舍四公寓。
少女一席淡绿衣裳,哼着歌儿步调轻快,在走廊里蹦蹦跳跳地,小手魔力一闪推开宿舍门:“我回来啦,灵兮姐!”
“怎么啦铃音,看着这么高兴?”
上床下桌、环境清幽静雅的二人宿舍里,银发少女托腮坐在一尘不染的古朴书桌前,正翻阅着一本魔力古籍。
此刻看到室友兼闺蜜一脸开心的样子,冰山般死寂的容颜也不禁稍稍化开,嘴角轻扬起梦幻的弧度。
“五系塔那群老东西终于批下来了,从此以后我在—”
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,唐铃音偷瞄了一眼银发少女,咽了口后怕的唾沫,临时改词道:
“在…在北郊那边的实习成绩终于作数了,只要定期上交报告,本小姐就再也不用天天为这点破事儿发愁了!”
“真的?那太好了!”银发少女收起古籍,笑着看向唐铃音:“恭喜铃音啊,我之前就觉得奇怪,北郊不就是偏了点儿,明明也在五系塔明文标注的可选实习地点上啊,哪有成绩直接不作数的道理?简直就是欺负老实人!”
“对对对,就是欺负老实人!”唐铃音撅着小嘴连声附和,美眸一瞥,突然看见自己的桌子角落放着本薄薄的小书,身子猛一个激灵:
“灵、灵兮姐……”
“嗯?…啊!你说那、那个啊……”银发少女俏脸泛起一丝红霞,扭过脸去,小手捋捋银白发丝,遮住发红的耳垂:“原本在你床头,被风吹到地上了,我就帮你放桌子上了,下次注意点……”
“不是的!那个,我只是、只是好奇,想看一眼罢了,才、才不是喜欢这些下流破书!”唐铃音面红耳赤,慌忙把那本封面上画着赤裸猫耳女仆,巨乳肥臀吸人眼球的本子收好,又偷偷瞄着银发少女:
“灵兮姐,你有时间的时候,要不也试试找点儿放松自己的途径?不行我喊上小漓,明天一起去游泳馆玩一下午?你现在这个样子,每天不是在外面出任务,就是回来闷头修炼,身子迟早会绷不住的!”
“谢谢铃音啦,我现在感觉还挺好的啊。”银发少女笑着摇摇头,星眸中摇曳的笑意下,却似掩藏着刺骨的寒芒:
“我未来的人生,本就只有杀尽魔物,直到为妈妈洗刷冤屈这一个目标,现在每一天都在向前迈步着,怎么会觉得累呢?”
“灵兮姐……”唐铃音担忧地看着银发少女,脑海里又想起那个杂鱼一样弱小,偏偏又总能让自己开心起来的魔灵:
那家伙好像也对人界挺好奇的,长得也像人类,要是能偷偷带他来人界,想办法跟灵兮姐一起玩一玩、放松放松,会不会能让她改变一下对魔物的刻板印象,松松这根弦呢……
……
魔历97年5月18日。
魔界,魔王城,星辰院。
意识从迷雾中缓缓苏醒,睁开双眸,眼前是让人觉得如此安心的天花板。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,这还是青年头一次安稳地醒来。
缓过劲儿的大脑缓缓恢复运转,整理起至今发生的一切:
我穿越到了异世界。
这个世界由于某些原因,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,实则正处于崩坏的边缘:魔法少女的灵装上出现淫纹,勇者不知所踪,魔王无法无天。
原本负责充当勇者,拯救世界的某个魔物崩溃了。
这个世界的管理员,某位垃圾神明,动用因果之类的玄奥东西,强行让我的灵魂穿越过来,代替这个魔物成为救世主。
再次醒来,是在离梦姐…咳咳…在魔界的核心人物,后勤科研型的超级天才,暗之魔女,夜离梦的怀里。
暗之魔女掌控着整个魔界的科技中心—星辰院,为人善良无私,对他人的关爱欲甚至到了有点奇怪的程度。
暗之魔女带我去了一个叫雪溪村的村子,给村中一位叫千雪的猫妖治病,正巧遇到了一位治疗属性、也就是森梦系的魔法少女大小姐。
从这位名叫唐铃音的大小姐口中,能粗略勾勒出人界的一点轮廓,但不过是管中窥豹,暂且不想;
暗之魔女带我去往魔界的中心—深渊塔,见到了魔王摩洛,和他的爪牙—十二大恶魔。
暗之魔女说,摩洛和大恶魔都是好人,大家一起为建设美好魔界而奋斗。
这显然是不可能的。
虽然那个九尾狐是个垃圾神明,但她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说谎:若魔王真的贤明,世界又何须勇者拯救?
暗之魔女说过,这个世界分为人魔二界。
我不知道,暗之魔女明明是人界的魔法少女,为什么会来到魔界,为改善魔物们的生活而努力,成为什么恶魔女神。
从她对亲情、亲密关系的渴望来看,也许是跟在人界的经历有关。是原生家庭因素,还是魔法少女内部的问题,还是兼而有之?
无论如何,最终的结果是,她被摩洛伪装出来的面孔欺骗了,相信摩洛会和她一起,为了那个不可能实现的梦而奋斗。
摩洛迟早会撕下面具。
他揭下假面那天,就是暗之魔女,乃至整个世界危险之时。
……
所以,作为被强行拉来的冒牌勇者,一个异界游魂,我的想法是什么?
雷迪摩尔缓缓起身,看向镜中的自己:
那是一张清秀冷峻,五官精致分明,只能用完美二字形容的少年面庞。
明明能从眉眼之间看出原本的诸多痕迹,却全然不见那种半魔半人的别扭感,反而每个细节都是那么恰到好处,仿佛能想象出魔女嘟着小嘴,反复雕琢每一处细节的画面。
嘴有多硬,心就有多柔软啊,离梦姐……
“好啦,以后天塌下来有你离梦姐罩着,我倒要看看这魔界里谁还敢欺负你,哼!”
“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啊,我不对你好,还能去对谁好?”
……
“你是最后的救世主,这个世界唯一的希望啊!相信你也不想看到魔王施暴天下,凡人尸横遍野,魔法少女全员恶堕,跟魔物天天在人类尸体堆上开银帕的崩坏世界吧?”
九尾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,伸出手去,仿佛已经能触碰到,那个人魔两界陷入崩坏的地狱绘图。
我…不想看到离梦姐,处在那样的世界里。
绝对不想。
少年的面庞,青年的灵魂,或是雷迪摩尔,默默看着镜中的自己。
窗外,魔王城昏黑的晨色中,深渊塔直入天穹,如一轮血红的太阳,笼罩着恶魔的阴影。
拯救世界的勇者吗……
没有魔核,修炼不了魔气的身躯,拿什么变强,去成为救世主?
好好想想,好好想想……
红沙漫漫的海滩上,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,突然映入脑海。
那把剑…是破损的,原本世界线中的圣剑?
能在这把剑上想些办法吗……
冒牌的救世主沉思着。
……
“还不起来,还不起来,太阳都晒屁股了!”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,黑发少女穿着披风皮靴,威风凛凛地闯入视线。
“魔界哪来的太阳……”
“你不是二十岁吗,怎么还跟个八岁小孩一样赖床?我看呀,你实际上就是八岁,编个年龄骗姐姐出丑,哼!”
“…离梦姐。”雷迪摩尔突然开口。
“…怎么啦?”夜离梦背过身去,似乎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,一双美眸却忍不住偷偷瞟向他。
“你捡到我的时候,有没有看到一把剑?”
“啊,你是说那把铁剑?”夜离梦拉着他往实验室走去:
“这把剑倒也奇怪的很,姐姐的空间包裹,明明什么神器魔器都能放进去的,一把连魔力波动都没有的破剑却怎么都放不进去,真是奇怪。”
实验室里,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安静地置于实验台上,似在沉眠一样。
雷迪摩尔拿起铁剑,掂量了一下重量,刚好还挺顺手的。
失去了魔力的勇者,和失去了光芒的圣剑吗……
“这把剑跟我,还真是相配。”他突然轻笑。
“你…”夜离梦有些担忧地看着他,小心翼翼地开口:“没,没关系的,没有魔力也无所谓!虽、虽然是个不招人喜欢的臭弟弟,但既然你还认我这个离梦姐,我也还、还是会罩着你的啦……”
“我没有失落。”雷迪摩尔轻笑着摇摇头。“离梦姐,你今天要去做些什么?”
“哈?唔,我想想……”不习惯他突然的转移话题,夜离梦美眸轻转:“嗯…啊,对了!今天蚩尤和朱狐要去人间做任务,小弟…呃…”
夜离梦噎了半天,竟一时不知道该叫这魔灵什么,最后干脆双手叉着腰,蛮不讲理地数落着他:“你…你先自己想个名字,该不会厚脸皮到让我天天喊你‘小弟弟’吧?”
“就雷迪摩尔不行吗?”
“不行,什么破名字,念起来一点也不亲切!”
“亲切?”
“……你到底想不想?”
看着少女快要炸毛的小猫样儿,雷迪摩尔不由轻笑,略作沉思道:“‘荒芜’怎么样?”
“荒芜?我不是说了要…总之这又是什么破名字?”
“我在这个世界的人生,本就是一片荒芜:快乐、悲伤、憎恨、欲望……什么都没有。不知如何而来,亦不知何处而去。”少年静静望着少女,寂静的房间中,整点时刻的钟声恰好叩响:
“遇到了你,一切才开始转动。”
……
“什么一片荒芜…你不是有之前十八年记忆吗,跟我…你……”魔女结结巴巴回答着,从来没感觉自己的嘴巴这么笨拙过。
“…就荒芜吧。”雷迪摩尔向前走去:“你刚刚说的蚩尤和朱狐,也是其他魔物的代号吗?”
“啊?啊,是的……”夜离梦默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,樱唇嗫喏了一阵,终于缓缓张开:
“荒芜…吗……”
星辰院,院口处。
“离梦姐好!”
“离梦姐人家都想死你了!”
蓝发青年走进研究院,身后是一位留着火红长发的女子,二人看着端庄清秀,若不是周身微微萦绕着魔气,几乎看不出与人间人类有任何区别。
“咦,这位小弟弟是?”女子盯着夜离梦身后的少年,有些疑惑地发问。
“荒芜。”雷迪摩尔平静回答。
“啊,我知道了!这是我们兄弟姐妹四个的新成员,以后就是五魔将了对不对?”女子看着雷迪摩尔那没有丝毫魔力波动的身躯,再看看魔女大人对他亲昵的样子,眼中诡光一闪,笑嘻嘻地问道。
“我没有魔核,修不了魔力。”雷迪摩尔平淡回应。
“诶,怎么可能呢?”女子,或者说四魔将中的妖狐魔将瞪大眼睛,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:“那小弟弟,你是来……?”
“朱狐!他是……”夜离梦有些尴尬地开口:
“我是来观摩你们出任务的。”雷迪摩尔抢过话头,面无表情:“暗之魔女大人跟我交代过了,四魔将定期前往人界,一边收集魔能,一边跟魔法少女战斗检测自己的实力进步,战斗点到为止、不可伤人,对吧?我会跟你们一起去人界,看看你们有没有合格完成魔女大人的要求。”
“啊…”朱狐张着嘴巴,有些惊讶:这个连魔力都没有的废物魔灵,竟然还真能在自己面前面不改色。
看样子,是个脸皮够厚的关系户……
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,讨了魔女大人的欢心。
想归想,既然夜离梦默许了这个关系户,她也没办法多做言语,有什么阴暗的想法都只能憋在心里:“那离梦姐,我和蚩尤什么时候出发?”
“就现在吧。”暗之魔女淡淡道,素手轻挥,一个繁奥异常的魔力法阵便构造完成:“还是老规矩,一定、一定不能对任何普通人出手,也不能恶意伤害到任何魔法少女!一旦被我发现,罚在悟道场呆一整天,明白没有?”
“明、明白了!”似乎很害怕那个“悟道场”一样,代号为“蚩尤”的蓝发青年和代号为“朱狐”的红发女子都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。
“那就出发吧,本次任务由蚩尤,朱狐,荒芜,三人共同执行。”夜离梦轻声说道,眼神不经意嫖过最末的那人,担忧之色一闪而过。
对方无言笑笑。
“……出发!”光芒一闪,三人便化作一道亮银流光,转瞬消失在原地。
……
“魔物的本质,是残缺的人类。”
穿梭空间的过程中,雷迪摩尔回想着夜离梦刚刚说过的话:
“魔物也和人类一样,会哭,会笑,有完整的喜怒哀乐,七情六欲。”
“我尝试寻找过魔物产生的起源,却找不到答案,只知道它们从很久很久前就开始存在了,在这永夜世界里,依靠魔力产生的光线、与人间相接近的各种资源,艰难建立着社会秩序。”
“百年前,摩洛的力量达到某个节点,开启了空间门,不久后制定新法,罪行最重的魔物将被关入魔界极北的放逐之地,再无可救药的直接驱逐去人界,通过收集魔能—人间的负面情绪,相当于变相为这永夜魔界采集光能,来给自己赎命。人间对魔物的认识也大多来源于此。”
夜离梦有些苦恼地继续说着:
“我和摩洛说过好多次,实在无可救药的魔物就直接杀掉,没必要搞什么收集魔能的仪式去祸害人间,但他却非要坚持,说是这套奖惩制度能杀鸡儆猴,威诱其他潜在罪犯。这个人明明在很多方面能力都特别强,也很通达,却偏偏在这个问题上一意孤行。”
“而目前为止一共四位魔将,就是我在魔物中找到的,天赋,心智都很成熟的个体,通过各种黑魔法科技—统称起来就是魔铠—来武装增强他们,再让他们去人界战斗,锻炼实力不断变强,这样未来无论发生什么,我手里至少也握着一股属于自己的,能帮我应付各种困难的强大力量。”
“虽然没有魔核有些困难,但姐姐还是会尝试,为你也设计出一套特定的魔铠,你先跟着他们去人界,观摩下魔将们的战斗思路,这样如果我研究出来了,你也能尽快适应。”
……
眼前画面一闪,已经到了一处风和日朗的海岸上。
啊,阳光!
青年的灵魂下意识兴奋起来,却发现自己这具魔物身躯早已习惯了魔界的永夜,对阳光没什么反应。
“何方魔物!”一身清喝传来,雷迪摩尔赶紧找了个安全隐蔽的位置,默默观摩着即将发生的战斗:
一头金黄长发,周身萦绕着黄色魔力的少女手握长戟,看上去应该是流砂系的魔法少女,正慎重地看向前方的魔物;
蓝发青年缓缓向前,嘴角扬起游刃有余的弧度,从虚空中抓出一个形状奇怪的圆状器物,伸手高高扬起:
“蚩尤魔铠,合体!”
……
“碎岩破!”魔法少女身着褐色长裙,手中握着一根镶嵌着土黄色宝石的法杖,一声娇喝,凝聚全身魔力,发出最后的杀招:一道漫天碎石组成的强力光波!
光波高速飞出,在目标终点处发出一声沉闷爆响,重重逸散。
飞散的尘土间,缓缓显现出一位全身覆盖在暗红色铠甲中的战神:
头盔形似牛头,双角弯曲向上,尖锐锋利;面部覆盖着狰狞的面甲,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,散发出狂暴的气息;胸甲中央镶嵌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,仿佛被斩首后依然跳动的心脏,蕴含着山海巨力;周围环绕着繁复纹路,如同不屈的战纹。
肩甲形似猛兽的利爪,尖锐锋利;臂甲覆盖着厚重的装甲,手背处装备着可伸缩的利刃,近战时可出其不意地发动攻击;腿甲线条流畅,膝盖处装备着暗红尖刺。
战神手中,持着一柄巨大的战斧,斧刃上刻有古老的符文,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的力量:
四魔将排名第二位,蚩尤魔将的魔装,蚩尤魔铠!
“狂兽之爪!”肩甲上的利爪弹出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魔法少女,后者一声惊呼,连忙凝出防御术式,与那暗红利爪碰撞在一起,发出一声沉闷痛呼,狼狈接下攻击,身体摇摇欲坠,连周身的护体魔力都快维持不住。
简单的一招一式间,高下已分。
青年都快看傻了:
不、不是魔法少女世界观吗,这个特摄片中走出来一样的铠甲又是什么怪物,怎么看上去比魔法少女还要猛的多?
这就是离梦姐的黑科技吗,恐怖如斯……
“胜负已分,你不配作我的对手。”蚩尤一摊手,收起巨斧,腿甲亮起魔光,化作一片红光消失在原地。“小妹,搞快点。”
“哎呀,每次都抢着来,奴家也就只配给战神大人打打杂呢—”
四魔将第四位,朱狐魔将娇媚应声,狐爪冲着沉浸在失败后种种负面情绪中的魔法少女张开,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漆黑能量从魔法少女身上被扯出,化为精纯的魔能,汇聚到妖狐魔将手中。
“去下一个地方收集魔能吧—啊啦,看奴家这记性,差点忘了还有位人畜无害的小弟弟在眼巴巴看着呢,是叫荒、荒什么来着呢~”
朱狐佯装惊讶地说着,指尖魔力流动,粗暴地挟起雷迪摩尔,向远处飞去。
……
魔历97年5月18日。深渊塔。
直入天穹的扇形塔顶之下,依次排列着12层巨型内部空间。
第七层的房间中,正不断传来怒骂与娇喘夹杂的声音:
“你们这些畜生—咿咿咿♡—一定…哈啊♡…不得好死齁啊啊咿♡—”
淫水精液四溅的地面上,女孩蓝发沾满肮脏的白浊,小巧的脸儿上不断交替着仇恨、痛苦与痴媚的神色,周身的汐歌魔力已经微弱到肉眼几不可见。
灵装被撕得破破烂烂,露出覆着一层厚厚精汁、红痕遍布、齿印抓印处不断渗着鲜血的幼嫩女体。
残破不堪的丝袜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,赤裸的小巧鸽乳在走火入魔般的肉欲中拼命翘起,一边乳头红嫩肿胀,另一边竟已被掐成了青紫色。
红肿的小穴中,一根粗黑肉棒正肆意抽插着。
巨大棒身与娇小阴唇形成鲜明对比,让人很难想象是如何生生插进这狭小穴口,又会带来如何撕裂般的恐怖剧痛。
然而悲哀的是,即使不断流血的下身传来的疼痛,已经到了触及灵魂的程度,可每当那丑陋粗长的肉棒狠狠挺进,女孩还是会在地狱般的浪潮快感中忍不住一边潮喷一边大声浪叫,不甘地露出一副母猪般的淫靡痴态。
“嘿嘿,这小骚货肏起来可真带劲,你们魔法少女就是这点爽,再小的穴也撑得进去—”欢喜从后面抱着早已被折磨到无力反抗的魔法少女,重重抽打伤痕遍布的娇小身体,以后入式狠狠地操弄个不停,享受着那层层媚肉褶皱的嫩滑触感,嘴角挂起一抹快意的狞笑:
可惜这小婊子终究不是离梦姐…不过也快了!
离梦姐,不久之后,你也会在这里,跟你最宠爱的魔将一起,体验这人间极乐了,嘿嘿嘿哈哈哈哈哈……
“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呢?”
恶魔与魔法少女交缠出的淫画前,少女一袭蓝衣、淡然而立,华贵典雅的裙装衬出凹凸有致的魔鬼曲线,如瀑紫发倾泻至柳腰翘臀,清冷高贵的凤眸冷冷看着沦为肉便器的蓝发魔法少女,明艳绝伦的小脸上不见丝毫温度:
“沐雅,全汐歌这一代排名第六的好苗子,未来本是一片光明,偏要执迷不悟,和本小姐做对!现在这个下场,你满意否?”
“沐霖蝶…你这个与魔物同流合污的…下贱畜生!—嗯啊啊♡”
“同流合污?”
紫发少女冷笑,高贵金眸中满是不屑之色:
“摩洛贤明,不蹈千年覆辙:勇者与魔王的殊死厮杀已成尘封历史,两界新格局的到来已经注定!整个五系塔和深渊塔都在亲密无间地合作着,本小姐不过是顺应大势,快人一步,何来同流合污之说?”
“要说下贱,我看还是被当成母狗奸淫,还能跟个妓女一样高潮喷水的魔法少女下贱,你说对吗,小妓女?”
“那是…哈啊啊♡…是魔法少女灵装上…固有的淫纹!换成你…也一样…”
“一样?”沐霖蝶轻笑出声:“真到了需要的时候,本小姐倒也不反感,去尝尝这肉体极乐到底是何滋味;可本小姐是当代汐歌第一种子,汐歌女神神装神技的唯一继承人,谁敢轻薄本小姐,谁配亵玩本小姐?”
魔法少女霖蝶神态高傲,抱胸而立,俯视着这一层无数房间里正在上演的淫戏,如同主宰众生命运的女皇,冰蓝靴根踏着地面‘嗒’‘嗒’作响,靴尖微微翘起,晃动着不屑的弧度:
“那个叫欢喜的,本小姐今天心情好,给你个机会,用舌头帮本小姐洗洗靴子,干得好了,兴许还能赏你接着舔脚,你有这个胆子吗?”
“霖蝶小姐身份高崇,在下不敢逾越冒犯。”欢喜在沐雅小穴中驰骋的肉棒一顿,低头背对着高贵傲气的紫发少女,眼底闪过一抹寒光:
妈的,这给脸不要脸的骚婊子,还在老子面前耍上威风了!
一副高高在上的欠操样,等摩洛王上觉醒恶魔王座,挥兵横扫人界之日,老子第一个要肏的就是你!
魔法少女这群蠢货,还真以为在新世界里,靠着那几尊女神神像,就能抗衡恶魔王座的神威,当成制衡摩洛王上的资本,真是一群搞笑的臭婊子!
等着在新世界里被老子一个个排队干成母猪吧!
……
“你也配…第一种子?”
淫虐的血水地狱中,沐雅声音虚弱,断断续续:“从光明学院里…到外出实战…你连沐灵兮的一根指头…都比不上…也配…大言不惭?”
“首先,那个罪人之女叫焰灵兮,她也不配姓沐!”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,紫衣少女神情顿时一片阴冷,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:
“其次,一个空有蛮力的暴力女,也配跟本小姐相提并论?连沐雨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,一天到晚像个傻子一样杀魔物杀魔物,殊不知就是个蒙在鼓里、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货!可笑——不过这蠢货倒还算有几分姿色,加上那个森罗唐家的跟屁虫,以后倒是可以当这儿最上等的妓女,保准生意兴隆红火!”
“她…没杀错…唔噫噫噫—”
沐雅的声音混杂在浪叫中,却依旧如此坚定、如此刺耳:“魔就是魔……一群人模狗样…丧尽天良…死有余辜的…畜生!!”
“那你就继续好好享受畜生的恩赐吧!”沐霖蝶失去兴致,不再言语,水蓝魔力一闪,身影消失于深渊塔。
血色的房间里,魔物与魔法少女的淫乱戏码还在上演着,似乎永远没有尽头。
深渊塔顶。血发青年坐在王座上,望着漆黑的天空:
一颗巨大的水晶球高悬在空中,散发出柔和的蓝白色光芒,月光般清冷而宁静;这光芒并不刺眼,却仿佛能穿透魔界的黑暗,洒向每一个角落:
梦华星,暗之魔女花费无数心力打造设计,最后注入本源魔力,赋予灵魂的神奇魔器。
经星辰院与深渊塔通力合作,耗时近半年,终于成功挂上了深渊塔的上空,在魔界中心处散发纯净的光华,一点一点扩散到魔界的每个角落,起到帮助魔物安定心神,维持理性的作用。
然而这只是梦华星最初级的作用:按照暗之魔女勾画出的愿景,不久后的未来里,魔力充盈的梦华星将迎来最终盛放,光华耀至山川河流每处角落,成为这永夜魔界里新生的一轮明月!
……
“王上,属下感应到了恶魔王座的气息波动!”一道暗黑风暴闪过,路西法收起羽翼现出身形,眼神难掩惊喜:“难道是……”
“三千年!整整三千年啊……”摩洛低叹着:“终于,恶魔王座到了初醒的时候了;距离真正的完全觉醒,也只差不到三年。三年后,王座觉醒、本王卸下镣铐之时,便是我们进军人界,生活在阳光蓝天下方之日!”
“阳光啊……”路西法眼里现出向往的神色,又带着一丝担忧:“王上,我们真的能跟魔法少女,跟人类在同一个社会里井水不犯河水、和睦共处吗?”
“当然!两千多年来,本王的承诺,还有没兑现过的吗?”摩洛温和一笑。
……
千百年来,这个世界一次次在相似的剧本中轮回:
魔物灾劫面前,代表正义的勇者挺身而出,拿着威势无匹的圣剑,联合传承光明女神力量的圣女,杀入魔界并肩作战,一步步前往最终的地点:魔王殿。
二人与魔王在魔王殿中展开最终决战,一番苦战过后,艰难杀死魔王,魔物鸟作兽散,再不敢入侵人界,世界陷入长时间的安宁,直至下一次轮回开始。
然而事实上,真正的魔王,从未被杀死过:
摩洛,不知多久前便已存在于魔界的远古生命。
伴随摩洛而生的,是一把雕刻着龙凤壁画的巨大王座,壁画上方,两条弯月弧线如同魔神沉睡中紧闭的双眼,散发着幽幽暗光,似乎在等待着某个时刻的到来。
摩洛知道,那王座即是王权的象征,而与王座同生的自己,便是魔界,乃至两界宿命注定的唯一王者!
于是摩洛一边耐心等待着恶魔王座的漫长苏醒,一边在幕后的黑暗中,静静观赏着一代代勇者与圣女披荆斩棘,杀死虚假魔王的剧本,如同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。
终于,一百年前,恶魔王座开始有初醒的迹象,与此同时,摩洛的力量增长到某个节点。即使谨慎如他,也确定已经没有任何遮掩的必要:
这一代勇者连出现都还未出现,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走完一道道轮回的流程,杀入魔界;到了那时,自己早已天下无敌,便是往代的勇者圣女齐至,不过弹指之间,即可尽灭!
于是深渊塔拔地而起,如同远古神话的重临。
漫长的岁月尽头,最后束缚着摩洛的,只有这伴他而生,与他双生一体的恶魔王座:王座苏醒之时,便是摩洛解开所有禁制,不需要再被锁在王座旁,转而完全自由,化作最恐怖的魔影,降临于这卑微脆弱的世界之日!
……
“另外,夜离梦的来历查清楚了吗?”深渊塔顶,摩洛话锋一转。
“属下无能,尚未寻得线索。”路西法说着,眼中闪过一抹疑惑:“属下数次潜入人间,几乎找遍了每一个可能相关的角落,却一直找不到魔女大人亲生父母的信息,只知道魔女大人在大概八九岁时被一户人家收养,父亲是人界的一个普通工人,母亲是失业在家的教师。”
“至于那暗夜女神像,更是根本不见踪影,极为诡异。”
“…辛苦了,寡人要自己想些问题,请退吧。”
摩洛大手轻挥,语气宽厚,告别这十二大恶魔中唯一未曾更替人选、自两千多年前便陪伴在他身边的,最忠诚的神仆:堕天恶魔—路西法。
“是,王上。”路西法身影远去。
……
“世间万事,行百里者半九十。越到觉醒的最后关头,越容易节外生枝啊。”摩洛喃喃着,“先是从未见过的暗之魔法少女,又是明明没有魔力波动,却总让寡人觉得奇怪的魔灵……”
从古至今,魔法少女从来都只有陨星、森梦、汐歌、辉耀、流砂、光明六系,分别对应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、光六大元素。
对应五行元素,也就是五常系中最为出类拔萃的魔法少女通过层层考验,挑战光明女神像,成为最强的光之魔法少女—圣女,再与拿着圣剑的勇者一起,杀入魔界,战胜魔王,完成这一代轮回使命。
而所谓的暗夜女神像,或是暗之魔法少女,在这个不知为何来到魔界的暗之魔女—夜离梦之前,根本从来就不存在!
可暗之魔女的创造力又是实打实的惊世骇俗,明明自身不擅战斗,通过各种黑魔法科技所创造出的直接、间接价值,却超出了摩洛漫长生命中的一切认识,来到魔界短短三年,便已建立起几乎接近他的声望。
“八九岁被收养,亲生父母毫无踪迹……”摩洛低念着:“……算了,说到底正面战斗能力有限,构不成本质威胁。”
在绝对的力量,绝对的王权面前,任那些积累于草民间的声望再大,最后都将如卵击石、毫无意义。
……
魔王城,星辰院,大门口处。两行绿树整齐排列在道路两侧,清新醉人的绿荫之下,五彩灵花争相盛放着。
在实验室里工作了半天,总觉得心神不宁,夜离梦干脆跑到外面,在花草树木中来回踱步着,雪腻玉足裹在低跟皮靴里,在地上踩出蹬蹬声响。
时间好像突然变得很慢,每一分一秒都是那么难熬。
在自己都快撑不下去的时候,总算是等到了他们的归来——
“离梦姐好,任务已圆满完成!”
“离梦姐你管管蚩尤,别让他每次都把战斗任务抢了,奴家只能跟在屁股后面收集魔能,好无聊的说~”
蚩尤、朱狐一如既往地跟暗之魔女大人打着招呼。
黑发少年跟在二人身后缓缓走来,面无表情。
“……荒芜,任务完成的怎么样,有没有伤到无辜?”暗之魔女看着雷迪摩尔。
“一切正常。”后者的声音听不出感情。
“…那就好。”夜离梦稍稍舒了一口气,郑重认真地直视三人:
“你们要记住,魔铠的力量,是守护的力量;魔将的强大,不在于他能击败多少敌人,而在于他能守护多少生命!魔铠的力量,源于你们的内心,只有保持纯净的初心,坚定守护的信念,才能真正驾驭这份力量!战斗只是守护重要之人必需的途径,你们的内心一定不能迷失在暴力的狂热中,更不能胡作非为,伤及无辜!”
“知道啦知道啦,离梦姐你一段话都重复过多少次了,奴家又不是小孩子~”朱狐媚声阵阵,神色轻松,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。
……
“大哥和三弟呢,还没到吗?”蚩尤突然问道。
“哎呦儿,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二哥这是在想念我吗?”一阵轻佻声音突然传来:“好久没见,二哥四妹还是一样英俊漂亮呢—”
欢喜语调本来甚是随意,突然看到两人身后飘然而立的夜离梦,视线扫过披风掩映下的纤美双腿,眼底闪过一抹色欲,赶忙端正表情:“欢喜见过魔女大人。”
四魔将排行第三,欢喜魔将!
掩饰着眼底的贪婪,欢喜正打算继续跟魔女大人“调侃”几句,却突然感觉到四周空气变得沉重凝滞。
“……”蚩尤悄悄握紧拳头,眼底闪过一抹幽暗。
“啊—”暗之魔女一声惊呼,眼神一亮:“还是死灵给姐姐争气啊,这进步幅度,完全超出了预期呢!”
欢喜下意识回头望去,只见满地枯黄落叶间,缓缓走来一位白发的死神:
青年身姿挺拔,一头白发如霜雪般冷冽,眉如剑锋,眼若寒星,鼻梁高挺,唇角微微下垂,五官如刀刻般锋利精致,又隐隐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。
猩红眼眸深邃而冰冷,像是无底的深渊,周身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灰暗气息,黑色长袍贴合着身躯,衣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,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;步伐从容而稳健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生死边缘,脚下的地面仿佛因这白发死神的存在而微微震颤。
青年缓缓走到夜离梦身前,毫无温度的面庞上升起一缕敬重之色,屈身微微一躬:“米内奈尔见过魔女大人。”
四魔将之首,魔界十二大恶魔之下第一人,死灵魔将——米内奈尔!
……
星辰院东侧,试炼场内部。
“好了,强度测试结果出来了,死灵还是第一,蚩尤紧随其后,至于欢喜和朱狐,我看你们俩是欠关了!”夜离梦佯装生气地看着二人:“下次测试还是这个进步幅度,悟道场里关五小时起步!”
“五小时?”欢喜朱狐两声惨叫:“不要啊离梦姐,三个小时我们都受不住,五小时,不是要直接出人命啦!”
“那就平时好好训练,别惹离梦姐生气,自己偷懒怪得了谁?”蚩尤抱胸侧立,无语地看着他们。
“好啦,今天就到这吧,大家辛苦了,两天后老时间,死灵和欢喜过来出任务。”夜离梦有些疲倦地扶着额头,语气轻柔下来。
几人一一向魔女告别,欢喜心中恋恋不舍,最后一个离开,眼角一瞥,看到全程站在密林阴影处,拿着把剑身暗淡无光的破剑,未发一言的雷迪摩尔。
“小弟弟,你怎么还没走呢?”欢喜眼神一动,深吸一口气,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轻快:
“他是……”夜离梦下意识抢答:
“首先,我叫荒芜。”雷迪摩尔直接打断:“其次,我刚刚苏醒,身体虚弱,离梦姐宅心仁厚,留我在院中观察一段时日,仅此而已。”
“啊,是这样吗……”有些惊讶于这个废物魔灵的平静,欢喜犹豫片刻,看着夜离梦眼中藏不住的担忧神色,眼底闪过一抹妒意,转身离去。
一个废物小白脸……离梦姐也是你配喊的?
多多关照……哼,到时候,倒是可以当着这个小白脸的面换着体位狠狠肏离梦姐,让他跟着饱饱眼福,也算是关照到位了吧,嘿嘿嘿……
……
星辰院内。
“我要去悟道场。”雷迪摩尔突然说道。
“…哈?”夜离梦浑身一个激灵,不可思议地看着他:
“悟道场是通过一百零八根对应人体穴位的青铜柱,不断施加高压魔力,构造出高频魔力乱流的恶劣环境,给魔灵施加压力,让他们强行维持在极限边缘的状态修炼,进而加速实力进步的地方,你去做什么?”
“像离梦姐说的一样,去变强啊。”少年自然地回答。
“你又没有魔核,魔力都聚集不了,变什么变强—”夜离梦忽然一顿,语气变得柔和起来:
“荒…荒芜,别胡思乱想了好吗?你也看到了,有姐姐在,整个魔界根本没人敢欺负你的,欢喜、妖狐他们只是还没把你当成同伴,下意识排斥罢了,姐姐明天就去教育他们;等摩洛离开王座束缚,人魔二界走向新时代,姐姐再陪你去找你在人界的家人,好不好?”
……
“我不信任他们。”雷迪摩尔轻轻说着。
“他们?”魔女疑惑地歪歪脑袋:“是摩洛,还是大恶魔,还是死灵他们?唉,我就知道,你果然又在胡思乱想!你才来魔界多久,能有姐姐了解的透彻?姐姐跟你说啊,那个死灵看起来冷冷的,其实人可好了,姐姐当初捡到他的时候啊—”
“……所有人。”
古树灵花掩映下,少年直视着黑发少女清澈纯净的眼眸,斩碎了心底残留的一切侥幸:
“除了你,这座城里的所有人,都不可信。”
……
“荒芜,你、你是在跟姐姐,开玩笑吗……”夜离梦一时完全没法理解他的意思,结结巴巴回应。
“而且我越来越觉得,留给我的时间,要比想象中短很多。”
冒牌的救世主走向悟道场,步伐越来越紧促。
“哎?你、你等一下……”夜离梦匆忙地跟在后面,一路小跑到悟道场,气喘吁吁地扶着墙,香汗淋漓,打湿的披风黑衣紧贴在身上,凸显出诱人的魔鬼曲线。
“哈啊…哈啊…荒芜,是、是不是有、有什么误会……”
“离梦姐,能麻烦帮我维持在极限状态吗?”黄色的小屋里,雷迪摩尔走进悟道场中央,四周密麻麻列着一百零八根青铜柱的房间里,握紧手中的破剑。
“……”夜离梦已经搞不懂情况了。
“……算了,你一定要试,就试一下吧。”
少女声音变得低沉冰冷,附有警告之意:“姐姐把话放在前面,你没有魔核,虽然身体很奇特,但肉体不能运转魔力,不可能有多高强度,稍微加点乱流可能就会超过极限,到时候直接顶不住压力失禁了,别让我帮你换裤子!”
“嗯,开始吧。”
“真是的……”夜离梦深吸一口气,从最低强度的魔力乱流开始,黑暗魔力小心翼翼地开始运转,控制在最低速度起,一点一点提升乱流频率。
……
青铜柱身雕刻着洪荒异兽,此刻正逐一显现古老玄奥的符文,混乱的魔力在房间中一点点加速流动,打乱身体运转气息的正常节奏。
逐渐剧烈的乱流中,重压一点点复上全身,剧痛在神经末梢炸开,青年听到自己骨骼发出水晶碎裂般的脆响,毛细血管在高压下开始异变。
手臂浮现星轨般的裂纹,每一次心跳都让那些纹路向更深处的肌理蔓延;
更可怕的却是体内空荡荡的漩涡,本该充盈的魔力源泉只剩下干涸的裂痕,没有魔力保护的五脏六腑在魔力乱流中是那样脆弱,似乎随时都会爆裂开来。
……
“不行,这样乱来太危险了……”看着身躯摇摇欲坠、面容痛苦难忍的少年,夜离梦银牙一咬,准备停止魔力乱流。
“我…不能…躲在你身后…一辈子…”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,魔女全身一颤:
“魔法…与刀剑的世界上…只有…靠自己的力量…才能守护住…想要守护的人……”
“一直…靠你的庇佑…沉溺在安宁中…迟早有一天…我自己…都会觉得自己…是个无能的…废物啊!!”
雷迪摩尔断断续续说着,声音到最后,已经无异于低沉的咆哮!
狂暴的乱流中,在极限边缘苦苦支撑的心神反而愈加清明,从无尽痛苦中释放出来,升到高空,以旁观者的上帝视角,冰冷俯视着一切。
笼罩魔王城的血红迷雾中,每张假面背后的模糊面孔都一点点清楚起来:
四魔将…都是跟我一样…被离梦姐捡回来呵护培养…一点点成熟……
这种人…最容易拼命变强…却也缺乏城府…最容易被操纵:
死灵…情绪很弱…只有对力量…最纯粹的追求…
今天忠诚于离梦姐的培养…明天就可能被摩洛…用更强的力量蛊惑…;
蚩尤…看向死灵时…眼神中的嫉妒…几乎遮掩不住……
如果我是摩洛…一定会从他入手…离间分化四魔将;
欢喜…心神被色欲支配…摩洛以离梦姐为饵…叛变毫无悬念;
妖狐…内心中的阴暗情绪…是四人中最明显的…只要略加诱惑…根本无所谓正邪之分;
视线抽出星辰院,一点点移向深渊塔:
十二大恶魔…只见一面…看不出内心想法…但既然效忠摩洛…就很难避免为敌…;
最后…摩洛……
那双冰冷的猩红魔眸,又梦魇般浮现在心头。
我看不清…这个人的眼神…
只能感受到…某种恐怖的…暴戾的欲望,似是,视万灵如刍狗一般……
在摩洛的王权之下…魔界的一切魔物…今日是朋友…明日就可能…在背后捅刀…
我需要力量…强大的力量…去在不久后的未来…在灾厄的世界里…保护好离梦姐……
而我的资本…就是这具…失去了魔力的…勇者的身躯,加上这把…无光的圣剑……
还好离梦姐…还有这种科技…强行逼近躯体极限…加速变强…
我要做的…就是撑住…撑住啊啊啊啊啊啊!!
……
“不可能…这、这是…”房间外面,夜离梦小嘴张开,呆呆地看着青铜柱中央那摇摇欲坠,却始终不倒的身影。
魔力乱流的频率,不知不觉间已经加到了接近四魔将的程度。
那没有魔气保护的身躯上,遍布全身的裂纹,早已扩大到恐怖的程度,仿佛下一刻就会‘噗’地爆裂开一样,可却偏偏一直没有崩溃,伴着少年已近乎野兽本能般的嘶吼声,回荡在这悟道场中,久久不绝。
千疮百孔的身体内部,鲜红心脏沸腾跳动着,如无尽怒雷轰鸣不息,迸发出不竭般的能量,支撑着混沌的意识屹立不倒,就像一位真正的勇者般,面对无穷无尽的敌人,为了守护身后的所有人,怒吼着单骑冲阵、浴血奋战,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这就是…勇者之心吗……
明明没有魔力的身躯,在这颗心脏的支撑下,却好像有着无穷的潜力,支撑着弱小无力的他,向着那个无比遥远、却又必须到达的目的地,燃烧掉自己仅有的一切,灵魂歇斯底里地嘶吼着,化作烈火一路狂飙。
“停下…你不要…不要这样了…”魔女捂着嘴巴,一股奇怪的情感在心中涌动,大脑一片混乱,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。
却看见那崩溃边缘,痛觉早已突破阈值的身躯,在黑暗魔力的狂暴乱流中,缓缓抬起双手,半昏半醒地,依靠着身体最深处的本能,挥动起那把锈迹斑斑的破剑。
明明是没有魔力的身躯,明明是灰暗生锈的铁剑,可当他于那山崩海啸般的魔力乱流中,挥起长剑的那一刻,一切乱流都显得如此脆弱、如此不堪一击,随着铁剑挥动的方向崩乱逸散,仿佛剑锋斩出的一道道异色波浪。
果然…
我就知道……
没有魔力的前提下,想获得足以与魔兽、魔灵、大恶魔对抗的力量,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……
不愧是…勇者的身躯……
昏迷过去的前一刻,青年这样想着。
……
星辰院顶层,幽香氤氲的房间内。
暖黄灯光淌过冰蚕纱裁制的窗帘,在浮空水晶砖铺就的地面投下霜色涟漪;七层檀木架上陈列的星砂瓶折射出银河碎屑般的光晕,瓶口悬浮着用露水养着的幽兰,半透明的花瓣边缘流转着秘银纹路,像是把灯光揉碎后重新凝固的造物。
空气里浮动着三重香韵:顶层是雪松枝在银碳炉里焙出的冷香,中层漂浮着冰镇幽兰萃取的晨露精华,最深处却藏着红玫瑰花蕊的甘甜气息。
这多样的气味矩阵悬浮在魔力恒温的领域内,恰如主人凹凸有致的雪纺睡袍下,那颗蕴藏着千万奇思妙想的玲珑内心。
夜离梦坐在自己的床边,素手撑着下巴,呆呆地看着床上熟睡的少年。
那青铜柱中嘶吼挥剑的身影,恍惚之间,竟与自己幻想中的那道手执神剑,为自己遮挡一切风雨的高大身影,一点点重合在一起。
“魔法…与刀剑的世界上…只有…靠自己的力量…才能守护住…想守护的人…”
“一直…靠你…的庇佑…沉溺在…安宁中…迟早有一天…我自己…都会觉得自己…是个…无能的…废物啊!”
想要守护的人…是我吗……
不会的,他、他这么弱…明明应该是,我来保护他才对……
混乱的思绪间,意识逐渐昏沉:自从遇到他开始,她也已经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。
……
迷蒙的幽梦中,意识悠悠流转,讨厌地停在心底那处,最不想回忆的画面:
泛黄的墙纸卷曲起边,八岁那年的阳光从糊着报纸的玻璃窗透进来。
老式台灯歪斜地立在木箱垒成的书桌上,扎着褪色红头绳的小女孩正看着本 《基础物理图解手册》,小手在白纸上涂画着笔记,字迹娟秀工整,如那稚嫩的五官一样精致。
“带着你那个赔钱货,给老子滚出去!”男人的吼声透过隔音效果差劲的破旧木门,从客厅遥遥传来。
小女孩身体一颤,放下纸笔,缓缓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,又不敢出去,把小耳朵贴在门缝上,心惊胆战地听着门外的争吵:
“你又发什么酒疯?”惊怒中带着委屈的女声传来。
“我发酒疯?”男人气极而笑:“是,老子当初就是发酒疯了,才会同意收养那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杂种!”
“本来养活一个不工作的废物就够费劲了,还要养个干活儿干不了、学艺学不好、一天到晚读那个没用的破书,以后嫁都不知道嫁哪儿去的废种!”
“你小一点声好不好,离梦还在看书呢…”女声带着哀求。
“看书?看他妈的破书!”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:“本来现在形势就不好,老子在工地一天天累死累活的,不知哪天可能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魔物搞死了,还要养你们母女这对赔钱货!滚,给老子滚,爱滚哪去滚哪去,老子不陪你们玩了!!”
……
破旧的木门后,小女孩泪流满面地贴在门缝上,双手紧紧捂着嘴巴,不让自己发出哭声,被外面的养父母听到。
失重的现实里,孕育出绝望的幻梦:
每当这时,她总是忍不住去幻想,如果自己不是一个弃婴,而是有着一个完完整整、和和睦睦的家庭,那该有多好啊:自己会有一位高大帅气的哥哥,就像童话书中的白马王子一般,骑着白马拿着长剑,威风凛凛地护卫在自己身前,帮自己抵挡所有风雨,远离所有悲伤;
不,不需要是哥哥,哪怕是弟弟也好:自己可以作为最贴心的大姐姐,每天早晚呵护他、照顾他,不让他像自己一样受到那些委屈,让他最轻松、最开心、最幸福地,每天在美梦中醒来,在阳光下长大。
但那终究只是幻想。黑暗的现实中,每一天都如同在重放,重放一个永不结束的噩梦。
直到一天,再也忍受不了这场噩梦的自己,选择不辞而别、离家出走,向远处走啊、走啊,直到筋疲力尽,走到一处小巷子里,打算随便找个方式,了结自己这可悲可笑、意义不明的一生。
然后突然看见了,那座萦绕着暗黑魔气、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、暗夜女神神像。
……
意识从迷蒙中缓缓苏醒。身体下意识瑟缩抱紧,想要尽可能离那讨厌的悲伤、讨厌的孤独远一点。
……
熟悉的冰冷感没有传来,取而代之的,是一个宽厚温暖的臂膀,温暖到几乎让习惯了冰冷的内心发疯,发疯一样把自己的全身用力贴上去。
半梦半醒的星眸带着蒙蒙雾气睁开,恍惚之间,好像看见了那个只存在于幻梦中的高大形象,散发着温暖,呵护,让人沉醉的温度,带着自己度过所有风雨,远离所有悲伤。
“哥……”迷蒙之间,黑发少女紧缩在少年怀中,额头抵着他的胸口,带着令人心碎的空灵声音,轻轻开口。
过了许久,却没有动静传来。
这…不是…梦吗?
眼眸迷茫地抬起,看到了那副短短几日间,已经变得无比熟悉的面庞。
……
“…啊!”夜离梦猛地惊醒,在雷迪摩尔怀中仰起头,螓首抵在他的胸口,惊慌地解释着:“荒芜…我…不是…你…我是…”
雷迪摩尔看着夜离梦慌张的样子,回想着她睡梦中带着恐惧蜷缩成一团的睡姿,用力将怀中伊人抱得更紧,右手慢慢拂过少女的柔顺青丝:“离梦姐,我不知道,你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,才会来到魔界,成为暗之魔女。”
“正如你不会强迫我一样,你不想提,我也不会主动问。”
摇曳的灯光下,少女闺房的三重清香中,冒牌的勇者直视着魔女动摇的双眼,轻轻说着:
“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:我的这条命,是你给的,也将为你而战!”
“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样的劫难,经历什么样的背叛,我都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前,守护你,直到我们宿命的尽头。”
黑暗的天空中,梦华星散发着柔蓝白柔光,缓缓穿过迷雾,映入魔界的每一个角落,治愈着每一道受伤的心灵。